黑狗兄把襪子賣到大陸 台灣就有希望

撰文者：黃齊元  出處：商業周刊

香港機場，時間已過了下午六點半，我快步疾行，準備進入海關，趕飛機回台灣。

快經過書店的時候，我決定今天不再買書了，這是累人的一天，我筋疲力竭，抱著書和雜誌上飛機也只能倒頭就睡。

但偷偷瞄了一眼書架，兩本雜誌醒目的封面標題還是讓我停下腳步，一是時代雜誌《Made in the USA》，另一本是大陸財經雜誌的《翻新美國製造》，為什麼這個題目那麼熱門？這對台灣製造又有什麼影響？我忍不住還是付錢將雜誌買了下來。

美國製造正在復甦，這有幾個因素。第一是頁岩氣的開發成功讓美國能源成本大幅下降；其次是靠近市場，節省了運送成本；再者是新技術如3D列印大幅縮短製造流程，這對少量多樣的高端製造特別有幫助；最後是研發、生產和市場整合趨勢帶動以高端total solution來提升服務價值，這也是經濟部所提倡的「製造業服務化」。

近二十年，美國製造業不斷下滑，工作都被外國搶走了，先是日本人，再來是中國人，造成失業和嚴重的社會問題。

被稱為「工人皇帝」的美國歌手Bruce Springsteen曾寫過一首歌揚斯頓（Youngstown），描述這座位於俄亥俄州具有百年歷史鋼鐵城的沒落。但最近歐巴馬居然將計畫在全國建立的15個製造業創新學院的第一家設在揚斯頓，專注3D列印技術研發和人才培訓。

商業周刊自去年起即追蹤美國製造的興起和對中國的影響，今年更以FTA（自由貿易協定）帶來全球化的影響深入報導對台灣彰化製襪中心社頭所造成的衝擊，出了一個專題、一部紀錄片以及一本書「黑狗兄的青春夢」。

黑狗兄講的是社頭小老闆李東林奮鬥求生的故事。他曾經生意好到訂單接不完，只要將傳真機打開，錢就源源不絕地進來。但有一天不知為什麼，所有訂單都消失了，一夕之間，風雲變色，黑狗兄懷疑是被韓國人搶走了，因為韓國可以零關稅向美、歐出口襪子。

雖然非常沮喪，但黑狗兄並沒有被打倒，積極地嘗試找新出路。

「自怨自艾沒有用，這是鼓勵你轉型的好機會，不過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全球化影響，外銷單越來越難接；附加價值提升，做機能性、正港台灣的東西，比較能生存。」他說。

但黑狗兄老婆Amy有不同的看法，她雖然默默地支持老公，但也禁不住抱怨：

「我可能比較小女人，不要事業大到什麼程度。那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我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我們自己可以選擇。」

她想要的很簡單，但也很難，這年頭，誰能擁有主宰自己命運的力量？

這部紀錄片最有意思的地方是黑狗兄到台北去取經，學習品牌開發之道。品牌專家問他如何定價，黑狗兄回答成本加利潤，大概50元，但品牌專家告訴他價值和成本無關，應該學習講故事、限量發行，可以賣到680元。

片尾黑狗兄的祈禱反映了這部紀錄片的主題：

「我是一個真的很認真在做的老百姓，我不要被淘汰掉，我要留下來。」

老天會不會疼惜努力的人？可能會，但真正要突圍你一定要轉型，轉型方法要對才會成功。

整部片子有一句最震撼的話，充分說明台商目前的困境： 「我們做襪子，就像井底之蛙，外面世界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就像被KO一樣，一拳就倒下去了……」

本片雖反映了問題，解決之道則是，商周訪問了許多在台灣、韓國、印尼、中國大陸的競爭對手，他們的看法一針見血。

當時曾有社頭知名大廠，企圖整合廠商共同接單，衝大規模，無奈每個人都想自己當老闆，這家廠商只好轉赴中國設廠，「錯失把大單留在台灣的機會」。

社頭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專注在核心技術的提升，但，別人一直在進步。」

「台灣兩個字，在大陸是品牌，要把大陸當成內銷市場。」

一位印尼老闆講得更直接：「台灣的功能性產品強，但產能太小，缺乏品牌，不習慣國際合作，走不出去，保守，想自己做。」

台灣不只輸給韓國，印尼製襪也已超越台灣，台灣已掉到十名外。

二十年前，台商全力投資大陸，利用廉價勞動力，延遲了產業轉型升級的機會。今天，台商大舉回流，談的還是引進外勞，會不會第二次阻礙台灣轉型升級？我們沒有自我反省，動不動就怪政府。悲情的勞工失去工作當然令人同情，但如果十年後台灣還在走家庭工廠的路那才悲哀。

黑狗兄其實有很多路可以走，除了台灣市場，他還可透過電子商務開發中國市場推廣MIT。日本和中國處不來，他也可定位「平價優質」產品在大陸市場找出路，性價比一向是台灣產品的優勢。

如果不走高端，台灣製造沒有未來，但高端製造不一定會創造許多工作。也許未來我們應改走台灣創意、台灣行銷和台灣整合。

面對全球化潮流，台灣人不要死守台灣，政客不應再操縱民粹悲情。台灣要大幅開放，和全球競爭，台灣人走出去不是出走，而是再生。

登上飛機之前，我不禁再看了一眼匯豐銀行在登機門邊新的「未來」（in the future）系列廣告，它描述了很多未來的情境，其中令人啟發的一句話是”even the smallest business can be multinational”（小生意也能跨越國界）。

我可以想像黑狗兄仍然有很多的未來，但世界並不看好台灣。香港一本政論雜誌最近分析未來台灣經濟大勢是經濟競爭力持續弱化、經濟整合邊緣化、經濟發展政治化、經濟增長低迷化、經濟前景衰落化，未來台灣經濟沒有春天。身為台灣人，你應該生氣還是洩氣？

這個周末，我重讀了美國小說家費茲傑羅的經典「大亨小傳」，這是影響日本名作家村上春樹一生的書，敘述破滅的美國夢，上次讀是40年前，書的最後是這麼寫的:

「為此，我們繼續前行，像逆流而行的船隻，不斷地被浪潮推回到過去。」